散文丨王琼华：“装故事”中的云善故事

“装故事(gùshì)”中的云善故事 一柜一故事(gùshì)，一步一乾坤。 9时许，云善和益道两村的故事(gùshì)柜，依序从各家祠堂中(zhōng)缓缓抬出，正式拉开汝城县城“装故事”联合巡展活动大幕。 这个日子是(shì)正月初七。 很快(hěnkuài)，云善村《穆桂英挂帅》《白氏盗草》《芭蕉扇》《贵妃醉酒》和益道村《武家坡》《西湖借伞》《武松打店》等18台“装故事(gùshì)”汇合成一支队伍(duìwǔ)，“故事柜”上孩童扮作神话人物或历史英雄，衣袂翩跹(piānxiān)，“故事柜”下手艺人们抬着柜台，步伐铿锵，在金红两条龙和锣鼓队(luógǔduì)、乐队引领开道，10余万人的(de)围观之下，沿着县城(xiànchéng)主要街道行走式巡展。整个场面热闹非凡，鞭炮声、腰鼓声、欢笑声、喝彩声响成一片。这场历经数百年传承的非遗(yí)盛宴，凭借其原生态的民俗风情和生动鲜活(xiānhuó)的乡村振兴画卷，为蛇年春节注入了浓郁的传统年味，使这座千年古县焕发出质朴而令人震撼的生命活力。 看到这般街景时，79岁的云善人何小奴悄然吁(xū)出一口气。 还在冬月初，何小奴就忙碌开了(le)。这位汝城县民俗文化研究会会长，再次牵头组织正月“装(zhuāng)故事”联合巡展活动。这当然是一件很“烧脑”的事。我(wǒ)看他策划时，出(chū)哪几台“装故事”，与人(rén)(rén)沟通了好几日。“度之往事，验之来事，参之平素，可则决之”，他持有这么一个原则，所以确定下来还是很顺当。他跟我说：“向上向美，正气凛然，云善村(yúnshàncūn)万变不离其宗的‘装故事’主题。”再依照主题挑孩子。孩子挑好之后，即会(jíhuì)落实每台(měitái)“装故事”的责任人，各类门的操作者，谁(shuí)制架、谁搭台、谁做服饰、谁化妆、谁做抬夫，一组三班，每组四人，一台“装故事”要有十二个抬夫，每台“装故事”左右还有护卫人员。紧跟着，布龙队、腰鼓队、“三眼炮”队、鞭炮队以及(yǐjí)两堂锣鼓队完成组建(zǔjiàn)。云善村“装故事”，每次出动三百多人，一支庞大繁杂、环环相扣的队伍，用何小奴的话说，哪个小环节都(dōu)不能掉链子。云善村女支书何志兰跟我感慨过，如说一场“装故事”靠村(kàocūn)人“拧成一股绳”的方式完成的，“拧绳人”就是何小奴。 何小奴(xiǎonú)执着于“装故事”的传承，与他的文化情怀有关。 在汝城，何小奴是一个文化(wénhuà)名人。他(tā)成为改革开放初汝城第一个广告商标设计师，这与他爱好书法有关。因此，他成为汝城县书法家协会创始人(chuàngshǐrén)。之后，他成了汝城第一个走进央视做专题节目的(de)人，在2000年10月3日晚上播出的专题节目叫《书法家的音乐情愫》，讲述了他对书法韵律的理解与探索。同时，中国著名(zhùmíng)书法家沈鹏题写书名的《何小奴墨迹》书法作品集出版(chūbǎn)了，他也是第一个走进中国美术馆参展的汝城本土书法家。我记得有一说法，何为书家字？曰：有法度(fǎdù)。何为文人字？曰：有才情。何为学人字？曰：有涵养。然三者，非如泾渭，而是互为(hùwéi)融合，这便是何小奴追求的一种书法创作境界。村人都说，书法让(ràng)他走上了一条怀揣着文化理想致富发家的路子。 “那时候(shíhòu)，哪敢想自己会变成这么一个人物？”这话中，真有何小奴几分(jǐfēn)酸甜苦辣。 年轻时，何小奴做过油匠，帮人家刷嫁妆。想给家里多赚几块钱，他天天在(zài)两个相隔二十几里的村子来回跑，都是过了一山又一山的崎岖小道，让他爬得辛苦，也(yě)爬出了孤独。有一次，在路上无意(wúyì)中找到一个解闷的方式，他从口袋掏到(tāodào)一封信。信谁写(xiě)的呢？他没给个说法。边读信，边爬山，这条山道忽然间让他走出了一股心花怒放的感觉。这时(zhèshí)，我不会再追问写信人的身份，但(dàn)想起一句话：一语递春风，便是情中人。后来，何小奴做砖匠(zhuānjiàng)，也做过小贩(xiǎofàn)。他最刻骨铭心(kègǔmíngxīn)的一件事：16岁那年，挑了70多斤白菜，往六七十里外的广东乐昌九峰去赶圩，第一天赶到延寿瑶族乡走马村住一个晚上，花两毛钱睡在牛棚里的阁楼上。他说：“那种累没法形容，蹲茅坑，也弯不下双腿。”第二天早上(zǎoshàng)，他听到公鸡第一次打鸣，便起床赶路(gǎnlù)。在九峰卖掉白菜，又挑起一担刚买的泥碗返家。这么来回走上三天，顶多赚四五块(sìwǔkuài)钱。 “我(wǒ)很感激自己十岁时的一个(yígè)念头。过年时，我跑进祠堂，看到一位伯伯辈的老人挥起一支粗毛笔，在‘故事(gùshì)柜(guì)’那红底黄边的幡旗上(qíshàng)题名。我眼前放亮了，天天拿锄头耕地翻土的乡下人，也能写出一手好看的字。我要是某一天也能在幡旗上写字，那该多好啊(a)。犹豫了半天，我终于开口了，跟伯伯要了一支旧毛笔，偷偷拿它学。家里哪有(nǎyǒu)闲钱让我买(mǎi)大墨汁(mòzhī)，我就用灶膛里的炭磨水；没有纸张，我爬在门口(ménkǒu)青石板上写。后来因书法，我获得种种荣耀，甚至成了我的‘饭碗’。写了一辈子字，但(dàn)我最在乎‘故事柜’旗上所写的几个字。那才是我写书法的根！我当然期待更多的村人也能从‘装故事’中得到某种触动，要不然我怎么会做一个弘扬民俗文化而乐此不疲的志愿者呢？”何小奴一往情深说道。 改变生活，最终因为一支毛笔。在生活改变中，又让(ràng)自己对文化有了更深刻的(de)理解。这就是何小奴。他的事迹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，文化，其实就是一种生活的磨砺(mólì)。 而且(érqiě)与云善人(shànrén)交往多了，我已经发现，“装(zhuāng)故事”是一台人生，但人生不是一台“装故事”。不过，云善人喜欢将自己的生活感受赋予“装故事”，让其有了不一样的品格、不一样的韵味。 何元鼎比何小奴(xiǎonú)大一岁。这时，他正在“故事柜”上扎《贵妃醉酒》。扮装杨贵妃的(de)小姑娘已经站到了台上。巡展(xúnzhǎn)过程中，小姑娘需要坐在一张特制的凳子上。何元鼎边调整凳子的高度，边跟我解释(jiěshì)：“凳子太高了，小姑娘的双脚会(huì)悬着；太矮了，双脚便要弯曲，让孩子坐得都不会舒服。” 所以，他让小姑娘试坐了(le)好几次。 小姑娘则带着一股(yīgǔ)意犹未尽的口气说道：“爷爷，你(nǐ)再讲一回戏吧。” 何元鼎扎“故事柜台”时，总会跟孩子讲上一回戏，一来是他觉得听讲戏会(xìhuì)让孩子放松，二来讲戏也是何元鼎一个(yígè)爱好。在平日，村里好些老人会到池塘旁树下乘凉，看见何元鼎的影子，便会(biànhuì)招呼道：“元鼎兄，快来跟我们讲一回戏！”有求必应，何元鼎是这么(zhème)一个爽爽快快的人。他却说：“如过年不扎‘装故事’会手痒一样(yīyàng)，平日不讲一回戏，我嘴巴会发痒(fāyǎng)。” 何元鼎(héyuándǐng)所讲的(de)戏，从何而来呢？大多出自他少年读过《水浒传》和《三国演义》。那时，何元鼎在云善旁的城北小(xiǎo)学念书时，一个叫“狗叔”的人刚好开(kāi)了(le)家小小的书店，他一有闲时(xiánshí)就(jiù)跑进书店里翻书看(kàn)。有一日，“狗叔”突然跟他说：“你(nǐ)真是(shì)一个看书的料，我借一本好看的书给你看。”“狗叔”从里屋拿出一本书递给何元鼎。何元鼎跟我回忆说：“我接过书一看，眼睛就发亮(fāliàng)了，《水浒传》呐。这是我想看又看不到的书，也是‘狗叔’的宝贝，从不外借。”何元鼎津津有味读着这本书，上课时(shàngkèshí)也要埋头看上几页，一不小心(yíbùxiǎoxīn)被班主任曹达元老师发现，便把《水浒传》给缴了。下课后(xiàkèhòu)，何元鼎被曹老师叫到办公室。何元鼎又沮丧，又紧张，觉得自己拿不回书，恐怕还写检讨，再(zài)在上课前面对同学念一遍。结果，曹老师这般开口问道：“你跟老师说一说，宋江、卢俊义(lújùnyì)、吴用、公孙胜、关胜、林冲、秦明(qínmíng)、呼延灼、花荣、柴进，这十个人的绰号是啥？”何元鼎愣了一下，脱口即答(jídá)：“及时雨宋江、玉麒麟卢俊义、智多星吴用、入云龙公孙胜、大刀(dàdāo)关胜、豹子头林冲、霹雳火秦明、双鞭呼延灼、小李广花荣、小旋风柴进，还有花和尚(huāhéshàng)鲁智深、行者武松、双枪将董平、没羽箭张清……”曹达元老师一笑，便把书递给何元鼎，叮咐道：“好好读书，但上课时不要偷看小说。”何元鼎点点头。后来在曹达元老师的指导下，何元鼎又读了《三国演义》。这时，何元鼎刚上小学五年级，他写“装故事”的作文也成了范文。 到了如今，何元鼎觉得(juéde)，“故事柜”上的这些(zhèxiē)孩子扮的角色，都像是他从书里拣出来的人物。这感觉真奇妙！ “我小时候爱上看古书(gǔshū)，也是因为(shìyīnwèi)‘装故事’。”何元鼎笑眯眯说道(shuōdào)。原来有(yǒu)(yǒu)一年，村里装了一台《林冲夜奔》。他看到台上林冲很威风，便问父亲(fùqīn)这是何人。父亲说是林冲，跟着讲了一段林冲的故事。他听得津津有味，也才知道林冲是一个十八万禁军教头，便好奇问，林冲的故事哪里能见到更多。父亲即说，古书里头都有。从此，他开始找古书看。 何元鼎的父亲(fùqīn)叫何达仁。 村人称，何达仁(hédárén)(hédárén)是(shì)从“装故事”中(zhōng)(zhōng)走出来的一个人物，才成了一个颇见修养、言行纯粹的乡绅。何小奴跟我讲过(guò)何达仁两件小事。其一，说是某个夏日傍晚，何达仁上山浇菜。靠近自家(zìjiā)菜土时，他发现有人正在偷(tōu)南瓜，便赶紧(gǎnjǐn)躲避。他觉得(juéde)让人家撞见了自己，会让这人感到尴尬。待这人摘走了南瓜，何达仁又忍不住埋怨道：“可惜。可惜了。怎么不再过几天来摘呢？小南瓜再长几日，会大多(dàduō)了。”另一件事也蛮有趣，那时候从村里外出，大多得走窄瘦的田硬路，中间还真不好让路，何达仁要过田硬路时，总会抬头(táitóu)往田硬路另一头看看，只要看到对面有人走来(zǒulái)，不管是老人，还是小孩，他都会早早候在这一头，好让人家先过来。村人称他从“装故事”中走出来，还有一个原因，因其是“装故事”的一个热心人。他年(nián)过古稀，年年仍是第一个报名抬“故事柜”。他后来年纪大了，无法再去抬柜，也会把自己一只手搭在柜杆上，随着“故事柜”一路走去。于是乎，村里有了一句歇后语：“达仁叔扶杆——步步稳。” 那么，云善村(yúnshàncūn)“装故事”又是怎么来的呢？ “迂回曲径逼青天，岚气长连万户(wànhù)烟。晚步庭前恣眺望，遥瞻(yáozhān)北斗挂峰巅质。” 这首古诗是描述云(yún)善村西北“高陵叠嶂”一景，作者便是云善(yúnshàn)人何镐。明朝正德年间，何镐曾任泾州(jīngzhōu)知州。没错，宋仁宗康定元年（公元1040年），范仲淹受命(shòumìng)主持西北防务，便是开府泾州。何镐也(yě)是一个饱读(bǎodú)诗书(shīshū)的人物，所撰诗词流传至今，包括“厚坊(hòufāng)八景”，还(hái)收录县志，“高陵叠嶂”便是“厚坊八景”组诗其中一首。何镐读私塾时，非常刻苦。这年，云善遭了(le)大灾。时至除夕，家里也没法交学费给私塾先生。何镐是个懂事的孩子，便去跟私塾先生说，替不识字的父亲(fùqīn)写一张欠条。私塾先生劝阻了这位弟子，说：“是天灾，怪不得你父亲。”何镐哦了一声，又忽有一股向往地：“年年丰年，那该多好呀！”正月初九这一日，村人(cūnrén)眼前一亮，因为他们看见(jiàn)，何镐和几个发小把祠堂里的一张桌子抬(tái)了出来，桌上坐(zuò)一个两个三五岁的孩童，一人手捧稻穗，一人怀抱红鲤鱼，这鱼还是何镐用纸糊的。他们抬桌顺着巷道(hàngdào)一路奔去，嘴上叫个不停：“风调雨顺(fēngtiáoyǔshùn)，连年有余！”原来，这些孩子在为云善祈福(qífú)。点子就是何镐想出来的，也是他读书的所得触动。私塾先生见了，吁道：“心生宏愿，善哉善哉！”他称自己这弟子一定有美好的前程。这应该算是云善第一台“装故事(gùshì)”吧。这台“装故事”还有了一个名称：“连年有余。”后来，何镐在外(zàiwài)做官多年，告老还乡，又遇上灾年，想起了少年时自己祈福的方式，这时(zhèshí)的他也见多识广(jiànduōshíguǎng)，便拿出来自己的积蓄，吩咐族人(zúrén)一块动手，做成九台“装故事”，祈愿五谷丰登，也期望族人胸怀天下。从此，“装故事”成了云善一项民俗活动。约定俗成，每次(měicì)“装故事”活动，当然会扎上一台《连年有余》，一直作为第一台“装故事”抬出祠堂，走在巡游队伍的最前面。后来，见到有这么多台“装故事”集合一块，村人还喜欢称它是个“故事会”。 有了(le)“装故事”，云善人孜孜不倦地进行探索(tànsuǒ)，除了故事柜(guì)大小和抬杆长短有了标准，人物(rénwù)、服装、道具等方面更是有了突破性发展，使其集戏剧、小说、神话、传奇、故事以及雕塑、绘画，铁木工艺、装饰工艺等于一体，逐步让“装故事”这项民间艺术愈发成熟，如今被人们称为巧夺天工(qiǎoduótiāngōng)、赏心悦目的“戏剧盆景”。这些(zhèxiē)“装故事”，演绎着善恶分明(fēnmíng)、忠孝节义等民间故事，或表现出爱憎与(yǔ)忠奸、或渗透着幽默与讽刺、或祈求吉祥与和平，生动演绎出了云善乃至整个汝城民俗文化的独特魅力。 对啦，如此说来，云善“装故事”已经有(yǒu)了五百多年的历史。 这仅仅是(shì)其中一个说法。 作为(wèi)中国传统村落的(de)云善(yúnshàn)，北宋建村至今，更是有了千年岁月的沉淀和积蓄。应我(wǒ)之邀的广州文友小虫(xiǎochóng)，专程来汝城看云善“装故事”。她(tā)见村里好些古宅，非常(fēicháng)兴奋，让(ràng)我当日找了一户(yīhù)人家住了下来。主人跟她介绍，村里这些古民居，大多为明末清初时期建筑(jiànzhù)，保存完好的达150余栋。古民居为硬山顶小黑瓦青砖勾缝二层建筑，平面布局为三开间一进深，里面又依据功能不一隔成六小间，形成明三暗(míngsānàn)六的格局，屋内天井、堂屋、厢房、厨房、阁楼、储谷室等一一齐全。村中青石板巷道，纵横交错，四通八达。小虫赞叹不已，这里的古宅体现了其建筑上(shàng)的古代哲学意识与建筑技巧。接下来的两天，小虫又在何小奴和我的陪同下，相继游览何氏(héshì)家庙(jiāmiào)、厚坊岩、云头书院、翰林第、西禅寺遗址(yízhǐ)、桂花碑、玉公坟、龙王庙、都监庙、白鹤桥、古井、喜鹊潭等文物古迹和自然景观。她说(shuō)：“让我眼花缭乱了。这个村子，竟有何氏家庙与厚坊岩、云头书院等好几处文物保护单位。”她印象最深的是何氏家庙和翰林第。翰林第位于云善村大屋场，二厅二进，砖混结构，为清进土、翰林院庶吉士何庆元家祠(jiācí)。大门门头上悬挂着翰林第匾额，门两侧题写着“翰墨图书先世泽，衣冠文物旧家风”楹联(yínglián)。翰林第已经作为何庆元陈列室，有何庆元生平事迹陈列和其遗留下的墨宝手迹。自古成了“装故事”“作坊”的何氏家庙，始建于明代，砖木抬梁结构，坐西南朝东北，三开间二厅二进，建筑面积300m²。门楼单檐歇(xiē)山顶，三级封火墙，鸿门梁缕雕双龙戏珠，梁柱、卷棚、槅门等处大量彩绘雕刻。“德厚乃瑞天兆先贤怀金垂紫，屯坊是福地衍后秀飞龙乘云”，门楼这幅长联字里行间洋溢着对祥瑞传承、人才辈出的美好愿景。大门旁“金马玉堂原是吾家旧物，鸾台凤(táifèng)阁今承昭代新恩”楹联，为清进士(jìnshì)、翰林院庶吉士何庆元题赠。小虫说：“我第一眼看‘装故事’，就明白了它一定(yídìng)富有丰足(fēngzú)的底蕴。但真要看懂‘装故事’的内涵(nèihán)，得走进(zǒujìn)云善好好逛一逛(guàngyīguàng)。” 坐在云头书院门前时，我跟小虫又聊及何庆元与“装故事(gùshì)”的渊源。 那年，何庆元(qìngyuán)要赴(fù)京城，参加礼部在贡院举行(jǔxíng)的会试，一如既往，考期就在春日。春节一过，家人便(biàn)催何庆元上路赶考。何庆元摇头(yáotóu)了，村里要“装故事”，自己得去抬柜(táiguì)。他一直是村里这项活动的推举者(zhě)。家人赶紧提醒，“装故事”挑了正月初(zhēngyuèchū)九举行，再迟几日出门，怕会赶不上会试。何庆元笑道，会试，仅仅是我一人受益之事，“装故事”则是普惠乡党。再说，我每日多走十里八里，误不了进贡院那扇大门。正月初九中午，刚与村人将巡游的“故事柜”抬回何氏家庙后，即离村赶考。 这一年，何庆元如愿(rúyuàn)中了贡士。 时至道光十五年，何(hé)庆元(qìngyuán)中了(le)进士，馆选(guǎnxuǎn)翰林院庶吉士，入庶常馆学习三年。之后，有了“开门红”的兆头。本似有了锦绣前程的他，却(què)在十年后，以老母年高为由，告假归养，从此再没出去做官(zuòguān)了。但这没有妨碍他成为(chéngwéi)一代散文名家，进士郴州知(zhī)州景星给了他一个赞誉：“古文雄视当代，碑版上接韩欧。”云善人更喜欢说，正是何庆元回到村里，才见云善年年都有“装故事”巡游。何庆元除了做“召集人”，又亲自选材，确定了《林冲夜奔》《月下追韩信》等几台新“装故事”，同时对传统内容进行了改良。晚年时，他经过反复试听，为乐队(yuèduì)选定“普天(pǔtiān)乐”“一阵风”“四更静”和“长春宜”四首锣鼓曲牌，时至今日，敲响的仍是这四阵喧天锣鼓。 这时，何小奴告诉小虫，眼前(yǎnqián)这座(zhèzuò)古书院门头匾额上的“云头书院”四个大字，便是何庆元手书。 “难怪这般大气，仿佛有一股愈发浓稠的能量(néngliàng)。”小虫(xiǎochóng)吁道(dào)，接过何小奴所赠送的《何小奴墨迹》一书，更是有所触悟地说道：“传承之作！” 何小奴这时(shí)有了一个想法，来年“装故事”时，“故事柜”旗帜上的那故事名称将由村里孩子(háizi)来书写。 看过几趟“装故事(gùshì)”的(de)过程，我(wǒ)发现(fāxiàn)不仅仅是云善人有其禀赋，还有由此及彼的悟性(wùxìng)。何良全每次(měicì)跟着何发林一块负责扎《年年有余》这台题材。何良全说：“熟能生巧，才能扎出上等的一台‘装故事’。”云善村有一老规矩，每台“装故事”都有两个特定的扎台人。云善人“装故事”愈发成熟，因为拒绝了(le)(le)“草台班子”的运作方式，早已走出了一条专业化的路子。何良全说：“‘装故事’如做菜一样，哪怕(nǎpà)你已经(yǐjīng)能把一道(yīdào)菜做得很精致了，客人多吃了几次，仍会吃腻(chīnì)，还得精益求精、好上加好地琢磨。艺无止境，才见活气。”都说何良全是一个经营长途客运的老板，但我觉得他更像一个“大厨”。他所做的牛(niú)百叶一道菜，又脆又嫩，奇香无比，让我和友人们吃得大叫过瘾。其风味特别，该是(gāishì)用了山苍子油(yóu)与花椒的缘故吧。在春寒料峭中，云善村后(hòu)的漫山遍野依稀可见成片的明黄色。那天寻访厚坊岩途中(túzhōng)，见此一景，让我突然想到(xiǎngdào)唐代李义山的诗句“暗暗淡淡紫，融融冶冶黄”，尤以“融融冶冶黄”一语用得极为贴切。这便是一种早春先花后叶的树种(shùzhǒng)——山苍子。“零落成泥碾作尘，只有香如故。”山苍子油的口感，既不带有藤椒油特有的麻，也(yě)不带有辣椒油持久的辣，反而更像薄荷入口般的滋味。何良全拿它任意似地往锅里一洒，不仅给我们味觉带来一抹浓纯的清凉感，更是制成了一道美食。问到这道牛百叶做法，何良全细细介绍了一番，特意(tèyì)提醒，牛百叶做菜前得用醋和食用碱泡上三四个小时。他另有一道拿手菜，即墨鱼炖猪脚。爱(ài)做菜的何良全，也做出了“装故事”若烹小鲜的触动。哪怕用于上架孩子(háizi)的一个半弧形防护叉，何良全也做得很细心，很精致，铁芯半弧缠着一根大红绸带，把柄也饰以红黄相绕的彩纹(cǎiwén)，再在顶端挂上一朵绸花。 云善人“装故事”，“装”出了一种匠心(jiàngxīn)，也“装”出了一股艺魂。 在故事架构成上，何发林一直就在动脑筋。他称，“装故事”活灵活现，取得传神的(de)效果，关键在于对铁芯的周密设计和(hé)制作。 于是，他整天守在铁匠(tiějiàng)铺，指指戳戳，说个不停(bùtíng)。那个铁匠见他那副专注的样子，调侃道：“何师傅(shīfù)，你应该有24小时不眨一下眼皮的本事。” “有了好架子(jiàzi)，缺(quē)了搭架师傅，缺了合适的(de)(de)服饰设计，也(yě)出不了好效果。”何发林说道。接着，他与助手(zhùshǒu)示范起来(qǐlái)，利用道具和表演者的衣服饰品等遮掩架子，让围观者看不到架身，表演者仿佛(fǎngfú)站到空中一样。我也看明白了，铁芯从故事柜架延伸至坐端，支撑固定孩子。关键一点，铁芯引伸弯曲还是按人物造型而定。我恍然地：“这铁芯原来(yuánlái)这么讲究奇、特、悬、隐(yǐn)、变，以隐匿越深越奇，孩子越‘悬’，这台‘装故事’也越见精彩。”何发林点点头，继续解释道：“人物造型都是悬在空中，一台(yītái)好的‘装故事’要让人找(zhǎo)不到破绽，这也是评价一桌‘装故事’制作水平高低的关键。”这时，我想起十多年前云善所扎的一台《三打白骨精》，白骨精居下，双手持双股剑向上交叉，孙悟空则是手掣金箍棒，整个身体则头下脚上，居于(jūyú)空中，金箍棒另一头打在白骨精双剑的交叉点上，奇妙动人。每台“装故事”除了孩子扮饰角色，加以彩制景物的巧妙衬托，布景道具的艺术(yìshù)布局，再通过集中、概括、典型形象地反映主题，已经达到了与在舞台唱、做、念(niàn)、打同样传神的效果，甚至打破了空间的局限。 这是(zhèshì)一位赵姓友人随口而成的句子。他见《嫦娥奔月》中嫦娥身着华服，做凌空飞天状，宫女手持宫灯花枝招展，玉兔则由(yóu)孩童穿上可爱的兔子服装(zhuāng)扮演，神气活现，感叹道(dào)：“‘装故事’，妙在一个‘装’！” “这一个‘装’字怎么理解才好呢(ne)？” 我兴趣(xìngqù)浓浓跟何当德打听。 何(hé)当德(hédāngdé)今年八十多岁，是我友人何文星的父亲。何小奴跟我介绍过：“何当德就是我们厚坊‘装故事’的传承人。我顶多动动嘴(dòngzuǐ)，他动嘴又动手，是一个地地道道(dìdìdàodào)‘装故事’的艺术专家。”这话让我看到了一个谦逊的何小奴，也认识一个颇见工匠精神的村人。 “‘装’，就是不‘装’。”何当德当即回了一句(yījù)。 有点拗口，也见几分玄机(xuánjī)。 “这些人(rén)物让人扮装的(de)，但要让观众一眼看上去，这穆桂英就是穆桂英，白蛇精就是白蛇精。这感觉从哪里(lǐ)获得呢？得从观众眼神中‘抓’出来(lái)(chūlái)的，看到自己满意或者喜欢的人物扮相，人的眼睛是会发亮的。”何当德这一“装”之韵，也充分运用了自己的舞台体验。好些年间，村里有唱京剧的班子。下午会议结束前，高音喇叭里喊道：“今天晚上七点钟，有京剧团前来演出《沙家浜》！”这消息引起一阵欢呼。看戏时，会议代表们才知道(zhīdào)来演戏的是云善人。不过，云善这台《沙家浜》当晚赢得了热烈(rèliè)掌声。戏中，何小奴扮演(bànyǎn)刁德一，后来担任村支书的曾光智扮演胡传魁，何球珠演(zhūyǎn)了阿庆嫂，扮一号男主角郭建光的是何当德。至今，何当德仍记得：“我当时就是一个意念(yìniàn)，郭建光就是我，我就是郭建光！”在如何理解(lǐjiě)“装故事”之中的“装”字内涵上，何当德给了一个似是轻描淡写、却完美(wánměi)地道的答案。 再看看何当德，他仍是一副郭建光(guōjiànguāng)刚毅的脸。 是呵，人(rén)成就戏，戏塑造人。 “装故事”也是(shì)如此。 年轻(niánqīng)的女教师何文娜登上过“故事(gùshì)柜(guì)”，还是一台《穆桂英(mùguìyīng)挂帅》。不过她是在父母亲(mǔqīn)闲聊中，才(cái)知道属于自己的这件“往事”。她跟我透露：“那时，我才出生八个多月，母亲就抱我去做了‘故事柜’上架的角色。知道这一‘背景’后，穆桂英以此成了我的偶像(xiàng)。上小学时，我最喜欢画穆桂英。读中学(zhōngxué)时，我经常在作文中描述自己想象中的穆桂英。念大学(dàxué)时，我喜欢跟男生赛跑。”2019年9月参加工作，第二年(dìèrnián)的9月份，即被评为“优秀教师(yōuxiùjiàoshī)”。很快，学校师生(shīshēng)称赞何文娜是一个“获奖专业户”。她撰写(zhuànxiě)的《谁跳(tiào)的远》论文在全省荣获一等奖，《小学语文教学中小学生课堂阅读能力的培养》荣获省级(shěngjí)“二等奖”。她刚刚被评为汝城县第四届“骨干教师”时，所指导学生数字绘画作品《火星种植计划》，又在中小学信息素养大赛中荣获“一等奖”。“女子成事，还得有穆桂英的责任，穆桂英的智慧，还有她的勇气！”何文娜平时爱说这么一句话，也是她在教学和做人中践行准则。她发现填鸭式教学效果不佳时，即像穆桂英钻研(zuānyán)破阵之(zhī)法一样，反复研究教育理论，学习先进的教学经验，终于形成了自己的教学风格，也让全班学习成绩得到了稳步提高。她的学生说：“何老师经常跟我们(wǒmen)讲穆桂英的故事。在我们眼里，她就是英姿飒爽的穆桂英！” “阵阵(zhènzhèn)不离穆桂英！” 何志兰这时说的“穆桂英”，是指云善村义工(yìgōng)队队长何翠香。 别看何翠香是(shì)一个过了六十的女子，但云善人喜欢把她叫成(chéng)“赛桂英”。问及获这昵称的感觉(gǎnjué)，她跟我说：“我生来这性子，凡事要就(jiù)不干，干就干出风风火火。”如今，义务队有了近百名队员(duìyuán)，除了平时做宣传和保洁、照顾孤寡老人等，还经常承担防火，防汛，防溺水等中心任务。何志兰介绍说：“去年那场强降雨时，村支两委人手不够，义工队挺身而出，整个晚上都在入户查安全，转移(zhuǎnyí)村民(cūnmín)和财产(cáichǎn)。村人纷纷称道，看到义工队上门了，他们这颗悬着的心顿时就放了下来(xiàlái)。第二天，义工队见雨一停，拿起工具便奔向窑头屋背岭，将通往一口(yīkǒu)古井道路上的淤泥一一铲除。是的，村里早就有了自来水。但有些老人仍保持喝古井水的习惯。何翠香说，哪怕只有一个村人还往古井取水，我们(wǒmen)也要迅速打通这条道路！” 何翠香最上心的一件(yījiàn)事，村里每次扎“故事柜”，她(tā)都要跟《穆桂英挂帅》这台“故事会”当帮手。她说：“我不可能站柜上去，但我喜欢沾(zhān)沾穆桂英这气场！” 接着，何志兰跟我聊到了云善媳妇何送(hésòng)珠(zhū)。何送珠生有三个儿子，哪怕都结婚生儿育女了，也一直没分家(jiā)，再加上何送珠的公公(gōnggōng)，就成了一个四世同堂的家庭。何志兰说：“十几口人，同在一只(yīzhī)锅里吃饭，吃出了其乐融融的气氛。何送珠的媳妇都赞，何送珠这个婆婆做(zuò)得好呀。她六十好几，天天上玩具(wánjù)坊做手工玩具，中午又要(yào)赶回去做饭，而且一口气做两顿饭，第一顿做给公公吃，她公公有一习惯，得准时在十二点吃饭；第二顿饭做给几个念书的孙子吃，他们差不多一点钟才到家。有邻居跟何送珠嘀咕，一个中午做两顿饭，太辛苦(xīnkǔ)了，要不跟你公公说一说，跟孩子们一块吃饭。何送珠拒绝了。她觉得，顺着(shùnzhe)老人，才叫孝敬老人。再说，多做一顿饭算啥，人家(rénjiā)穆桂英还挂帅领兵杀敌呐。” 何志兰跟我讲这么多云(yún)善女子的故事，是(shì)在告诉我，仅仅《穆桂英挂英》一台“装(zhuāng)故事”，就带给(dàigěi)了云善人太多的影响。难怪呵，登上“故事柜(guì)”，或者抬过“故事柜”，参与过“装故事”这项公益活动，都是云善人争先恐后、引以为傲(yǐnyǐwéiào)的事。何小奴说过，他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登上“故事台”扮角色，那年才7岁。他儿子何少骥也是7岁登台，《金龙献瑞》扮“龙王”。前几年，他的孙子何皓炜在《君臣同游》中穿龙袍。好些来访(láifǎng)人听说这事，冲何小奴伸出大拇指。何小奴却说：“村里还有七八代人登上过‘故事柜’的人家(rénjiā)呐。”这才叫充满生命力的文化传承吧(ba)。 这时(zhèshí)，我不由想起云善的旧村名：厚坊。云善古村(gǔcūn)，最早是被人(rén)叫成孔后方，简称后方，得名于孔圣庙在前、何氏(héshì)居后的地理位置。将(jiāng)“后”改“厚”时，何氏祖辈有了“孔圣仁厚，故其所居之民亦仁厚”的期望。从这几个女子身上，我已经看到了云善人“仁厚”的品质和内涵。“方”改成“坊”，则属于云善人美好生活的向往，即座落于古城门前这个优势得要好好发挥，不妨将其打造成小手工业者(shǒugōngyèzhě)聚集地，店铺鳞次栉比。这即(zhèjí)是厚坊一名的由来。 如今看去，这“坊”也(yě)名副其实了。 跟随何志兰，我(wǒ)又逛了云头路。途中(túzhōng)，她介绍道：“我婆婆(pópó)跟我说(shuō)过，她以前做梦也不敢想，村里竟然会成(huìchéng)街修道。这几十年，云善变化太大了，与县城合为一体，有了劳动(láodòng)路、予心路、朝阳路等十几条街道，两旁尽是生意兴隆的店面。云善半个(bàngè)城，还真(zhēn)不假呐。”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，云善村更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这几年(jǐnián)，村里仅仅(jǐnjǐn)引进(yǐnjìn)的衣服、皮包和鞋子作坊就有九十多(duō)间，因此就业的本村和周边村民突破2000人，大多每月能赚上一个三五千块钱。何志兰说：“上班不离村，家门口赚钱，村人的日子越过越好。”在云善村租房开了三年多电子装配厂的朱总经理跟我说道：“我是看过云善‘装故事(gùshì)’后，才(cái)把车间搬进了这个村里。我觉得，云善能抬出那么(nàme)美好(měihǎo)的‘故事柜’，这地方的人也是心地善良。”这话我当然认可。在一次座谈会上聊及“装故事”话题时，我曾说，民俗也是民众习得、传承和积累文化创造成果的一种重要方式。它一旦形成，就成为规范人们的行为、语言和心理的一种基本力量。村庄作为文明容器，终极目标是文明共生，美美与共。这时(zhèshí)，朱总经理仍在跟我夸奖道：“我真没猜错。哪怕看到我的生意越做越好，房东也不涨房价，当初说好这些年是多少租金就交多少租金。房东见我们要上夜班(yèbān)，特意在巷子里加装了几盏路灯，却从不跟我提(tí)电费的事。过端午，房东特别(tèbié)跟我们包了两锅肉棕子呐。在云善办厂几年，已经让我办出了一种家的感觉。” 与时代同步，也让“装故事”有了(le)一种更鲜活的(de)气息、更豪迈的力量。香港回归(xiānggǎnghuíguī)那年，云善特意扎了一台(yītái)《紫荆花》，彰显出了村人民族尊严和自豪感。今年春节(jīnniánchūnjié)，云善村奉献了一台《青石寨》，益道(yìdào)村也抬出一台《半条被子》。云善媳妇邱桂妹一直担任“装故事”的化妆师。这时，她带着村里几个孩子守在路边，跟孩子们解释着一个个故事的由来：“现在的生活越来越好了，这些故事也用独特的方式表达了我们对先辈革命(gémìng)精神的一种传承和感恩。” 粉雕玉琢的“装故事”，真不是(shì)(búshì)让(ràng)云(yún)善(shàn)人装装而已，早已成为云善人一种信仰。它能在云善代代相传，经久不衰，与其文化底蕴相匹配，与其村人禀赋相匹配，这才是最大缘故。我蓦然(mòrán)觉得，村名改称(gǎichēng)“云善”，即是村人有了一种更为崇高的向往与追求。云善，如“云”般自在顺遂，如“善”般和睦共融，它体现地理环境的特色(tèsè)，又凝聚了对村落发展的美好祝福。这种祈愿，正在让云善人享受新时代文化建设和经济发展带来的种种“红利”。在“装故事”中，云善人已经用他们(tāmen)的双手，用他们的汗水，用他们的智慧“装”出了一台最耀眼的“故事”——那就是生生不息、万象物语的云善故事！ 王琼华，笔名王京。籍贯嘉禾(jiāhé)，生于汝城(rǔchéng)。中国作协会员。湖南作协全委会委员。湖南美协(měixié)会员。湖南电影评论协会副主席。湖南省寓言童话文学研究会副会长。湖南省文艺(wényì)人才扶持“三百工程”入选作家。全国文代会代表。曾在(zài)郴州市文联工作。1980年开始文学创作，已公开出版《还(hái)我风骚》《官方女人》《咣当》等长篇小说和小说集29部。